姑且半个写作者 有时候写 有时候作……

棉花糖的告别

长大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ta需要满足更多人更无边际的期待。

说到底,不过是带着渺小故事在大城市里讨生活的人。

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因为这世上的种种告别,即使在未知世界,即使山高路远路遥马亡……我们依旧会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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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城新开了一家日料店,名字出现在报纸,杂志和社交网络上,每天路过的时候都能门口大排长队。终于有一天,我下定决心一探究竟。带了水、零食和杂志站在寒风里,并且在两个小时之后吃到了从滋滋作响的铁板上拿起来又蘸过五种不同调料的牛腱子肉。

店里装修新潮,橙红色的背景墙看起来喜气洋洋的,所有的服务生都高大帅气,他们穿着崭新的黑红相间的围裙,走过来站在我面前,来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要不要享用他们的免费甜点。

“希望是很特别的甜点。”闺蜜把原本交叉在一起的双手重新放到刀叉上,冲着我笑起来,她的笑容一直很惹人着迷,是一点儿一点儿让喜悦爬上脸颊,最后才停留在湛蓝色眼睛中的那种。

送上来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只是棉花糖——烤成外表金黄,内里炽热,夹在饼干里面,再蘸巧克力酱吃。

如此甜腻又童稚的吃法我很久没有遇到了,“我一直以为只有在大人哄小孩的时候,才给他们吃这个。”不知长到多大起,我便开始拒绝甜食。

上一次烤棉花糖是在什么时候呢?是大学那个毕业季么?那个考完所有的考试,懈怠下来,通宵喝酒欢畅,所有人抱在一起大哭的那个晚上、那个虽然忧伤但是又因为年轻所以觉得未来皆在掌握的晚上。

 

Y城的大学城依山傍海而建,一年四季都有旅游团来学校参观。大学期间学得辛苦,熬夜是常有的事情,微积分和日语都让人痛苦,审计货币都需要背诵大量的资料。当时的我们其实知道,这些知识大部分未来一辈子都不会用到,索性自己不是好学生,无意中看到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知识,只是未曾料到它们也会在出人意料的时候影响我的人生。虽然这全是后话了。

回想大学时代,比起挂不挂科和c“fpm“a等一堆证证,大家或许更记得朋友们常常去的宿舍楼顶烧烤party。有人谈恋爱了要吃一顿,有人分手了也要吃一顿,考试前要吃一顿压压惊,考完试要吃一顿庆祝庆祝,全世界仿佛再没有比撸串更重要的事情。

那一年桌游开始流行,狼人杀正式等待开吃前的最佳消遣。每个人都从默不作声地察言观色到戏精附体跃跃欲试,烤架里的火熄灭了没人去管,只有很贤惠的小康一人拿跟奶茶吸管拼命往火焰中心吹气,最后他干脆到楼下厨房,把肉先在锅里面煎过一遍,让烧烤成为浪漫的形式主义。

成绩最好的秋总是推脱不想玩,他说他宁可去楼下厨房给小康打下手,但我们都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他站在一旁,脊背笔挺,直勾勾地盯着每个人神色盘逻辑,就像老鹰打量即将到手的食物。他的聪明不外露却肆意,他的谦虚不过是得到赞扬的方式。最终,在我们的再三邀请下,他加入了战局,无论我们多么想要战胜他,但最后常常是他一个人carry全场。

那个时候的月光总是很亮,皎洁如银盘,在阴影背后照亮一切。小康拿着七八分熟的肉串和香肠上来,已经连输好几把的威威立刻把牌一扔,招呼大家开吃,于是我们各自拿上几串签子,占据烧烤炉边的有利地形。总会有人拿MP3放起歌来,那一年,男生们唱周杰伦和林俊杰,女生们唱SHE和孙燕姿。

有的时候突然就下起雨来,大家以其为天赐的礼物,笑嘻嘻地用烧烤盘反扣住食物拉到屋檐下,然后顾自跑到屋里去躲雨。燕子回巢,蜻蜓在眼前低飞,雨滴反而渲染了栀子的香味,我就在淅淅沥沥的雨丝中,站在屋檐下给我远方的闺蜜打电话,和她争论露天烧烤和涮火锅到底哪个好。很快月亮又出来了,大家欢呼着继续开始扇风点火,点不着的时候一起鼓起腮帮子吹气。我挂电话前告诉她月亮很圆很大,月光倾泻在地面上的时候仿佛有流水的声音。

她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光线怎么会有声音……

 

热闹的时候吃什么都觉得香,大家很快填饱肚子,开始烤各种有趣的东西,当然最好玩的还是烤棉花糖。高温下快速地烤,表面立刻变成焦黄色,结成酥脆的糖衣,内里的明胶变得柔软,然后立刻把棉花糖放在薄饼干之间做成夹心。技术高明的时候,还可以用棉花糖内里的余温包裹融化一块巧克力,吃下去的时候棉花糖便丝丝缕缕粘在一起,咬都咬不断,全部粘在脸上。当然要烤得外焦内软也需要技术,上帝最不公平的大抵就是让那些成绩好的人做起别的事来也能做好——秋总是把烤好的棉花糖递给女同学们,再恋恋不舍地抬手抹去女同学嘴角粘上的巧克力——就像我们都站在青春的末尾上,对我们的少年时代恋恋不舍。

毕业那天,大家最后一次跑上露天烧烤台,被老一辈唤作天之骄子的年轻人啊,真是不知能不能满足他们的殷切期待。

 

大学毕业之后我们试图组织过几次烧烤,但很快,金钱和阶级的概念就渗入了同学之间,大家从一伙人心无芥蒂地一起玩,变成了一个个小圈子内部自己活动:读研读博的人还能常常在学校里聚会,在C城S城工作的一群人又开始约加班时候的晚饭和宵夜。

我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小心谨慎,不再能接受新的事物,行为举止都和周围的人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从同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秋当然混得很好,去到美国顶尖高校读商科,然后按部就班进入国际投行做融创,再后来自己创业,朋友圈的内容大多为和创投圈大佬同桌吃饭,或者参加某某明星的私人派对。我们还是朋友圈里面的朋友,我开始还会给他发的朋友圈点赞,后来觉得自己连点赞的资格都没有。当然也有曾经的同学一直和他保持了联系,他也会客气地回以点赞,但很有默契的,组织活动的时候,除了小康,谁都不会提议去叫上他 。

最敦实的威威瘦削了,几乎到了肋骨根根分明的地步,不知是不是被生活打磨的。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被社会磨平了棱角,成了同样乏味的人呢?我都忘记是怎么和异地的昔日闺蜜慢慢断了联系。很有默契的,我们之间的电话和视频联系越来越少,哪怕是在通讯软件越来越发达的情况下。直到有一天,我在拨通她的电话前突然很紧张,不知道该和说什么,我便知道,我们终究是走过一段路之后,走散了。

还好还有小康。他还是那么贤惠善良,随叫随到。我之后几次搬家,生病,项目如火如荼的时候电脑突然死机,都靠他横穿整个C城来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他很贴心地组织了几次烧烤聚会,租烧烤场,一个人一个人打电话通知时间地点,又记下来每个人的忌口。

 

小康递给我一杯啤酒,我们面朝大海,坐在一截被卷到岸上的枯木上。

他说,我想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里这几年变得太多了。

这倒是。我也挺想离开的。

那祝我们都成功。他和我的啤酒碰了碰。

 

小康果然一点都没有变,他依然默默喜欢他七年前就喜欢的女生,也在做七年前就说要做的创业项目。后来他的公司从国内拿到了两百万的投资,他也顺理成章地离开了这里。

他似乎一直普普通通的,看起来没什么野心,成绩虽然好但却不是最露锋芒,他似乎也没有和命运做什么抗争,一开始创业融资困难,就像其他人一样进了银行工作,和暗恋长跑的女神修成正果之后就坚持着异地恋,把所有的积蓄都拿来买机票—— 

当时大家都觉得他只是说说而已的胡话,他却一直坚持了下来,从前觉得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也被他一一实现,现在他已经在CBD的高档写字楼里面,成了拥有一百多名员工的公司的总裁。

我笑着说,看到他的时候觉得羞愧,因为这么多人的理想都死去了,就他的还活着,而且活得朝气蓬勃。

他却依旧像很多年前一样,为肉串刷酱刷到认真地抿起嘴。踌躇了一会儿,他说,他也觉得不好意思,那么多人都难以做成的事情,他似乎特别顺利的,就把什么都做成了,感觉像是胜之不武。

但是,谁知道呢,未来还那么长,都说不准,肯定有很多困难的。他搓着手笑,然后又说开车带我去他家,他的未婚妻在复习司法考试,他负责做饭,正好让我看看他这么多年的手艺有没有进步。

 

当年没有继续读书深造的小康成功了,我为他欢喜的同时自己也不禁跃跃欲试。20xx年的时候我和研究生时的好友Q拿出一份计划书,在一个项目机会上没日没夜地工作,差点秃了头。慢慢的,我们的名字和照片出现在顶级猎头们的名单里,小康很兴奋地把关于我的报道也发到了他的朋友圈。

但很快,暂时的成功让每个人都飘飘然起来,之前只是想把事情做好而顾不上的细节问题很快成为了巨大的隐患,新加入的成员W偷偷发微信挑拨离间,让我的朋友Q把我从队伍中提出,因为她觉得我的工作无足轻重,恰巧我在用Q的笔记本准备幻灯片,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我冷汗直冒,生气又后怕,但我也知道,无奈是从此便回不到从前。

队伍分崩离析,我回国处理相关事宜,很快见证了公司的状况因为勾心斗角而急转直下却无能为力。讽刺的是,为了想要争夺利益而产生的争论,最后却让公司陷入困境,每个人都无法从中得利。

——正应验了小康说的。“未来还那么长,一定会有难以预料的困难,接二连三找上门来。“

 

终于无计可施之后,我又重新回到了Y城,我起步的地方。把被打乱的生活重新拾起来,冲洗干净。换上体面的衣服,去吃一顿久负盛名的烤肉。

我知道黑暗隐秘的过往仍然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回头找我,但是秋天转瞬即逝,请至少在秋叶落尽之前,让所有虚伪、隐瞒、矫揉、造作、口是心非都离开我,我再也懒得去取悦谁,夺得谁眼中的高伟形象,我安稳睡去,什么都不想……

 

 

 

——后记

我的小时候,常常吃烤棉花糖。夏天的时候,在我父母的农场上,靠着湖,升起篝火,从树林里捡起树枝,串起棉花糖来烤,你别说,要烤得恰到好处还真不简单。现任男友对我说。

那你的技术如何?我笑着问他。

挺好的。母亲教过我,要快速地让火苗舔过棉花糖,拿开之后,就能结成脆脆的焦糖色的糖衣。

我把竹签递给他:那你烤一个给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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